潘國靈首部長篇小說《寫托邦與消失咒》出版在即,選段〈悠悠/余心〉也發表於《香港作家》2016年5月號(標題由編輯所擬,原標題為〈傳記作為情話、毀容與塗抹〉)。
〈傳記作為情話、毀容與塗抹〉是長篇開筆的一章,潘國靈寫於2007年遊學紐約期間。
作家情人遊幽在消失的狀態下,編輯悠悠把他的私密文字(日記、書信、對話、遊記等)編輯出來,某程度上延續但又僭越了她作為「編輯」的角色。這種行使編輯的自由,一方面好像是一種愛的表現,但作為「自傳即一種毀容」的認知者,其中也充滿一種文字暴虐,彷彿潛藏一種不見血的文字復仇,讀來不寒而慄。
悠悠 //對於重構一個人生平的真偽,我並不認為是最重要的。我漸漸感到,與其說我以文字在寫一個人,不如說我是以一個人來寫一個文本,「書寫之生」,逐漸僭越位置蓋過「生平之真」。我怎麼會意識這些呢?也可能是日子有功,受遊幽耳濡目染也說不定吧。我以自傳招魂,同時塗擦,回魂的人竟已不是他原來自身。//
余心 //你竟然替遊幽繪出一幅一幅的「字畫像」,甚至說要為他寫起「傳記」來,而你不可能不知道遊幽對「傳記」文體的戒心以至拒斥,因為傳記書寫(除了「反自傳」的傳記)賴以運作的,就是其書寫對象即主體的存在,可以生命故事的敘述來重構。在層層重構(與虛構)之中,你將一個幾乎已成功隱形的幽靈,變回一個殘缺,沒了手臂沒了嘴巴或沒了耳朵的身軀。悠悠,在你愛的悼念的文字之中,我嗅到了一種恨意的潛伏,也許連你自己也不覺曉,或者最初不知,但在書寫過程中你逐漸察覺。但到察覺到的時候,你自身已成附魔的人不可能停下來;因為據說問米婆若不能完成召喚魂靈的儀式,將在中途口吐白沫即時斃命。召喚魂靈竟變成一場生死交換的肉搏場。文字暗藏殺機。你雙手沾着的不是米粒,而是血滴。//